荣恒山 执笔
奉天维城学校,后改称奉天维城国民高等学校,系一所爱新觉罗氏子弟中等学校。
(一)
远在清咸丰、同治年间,清王朝在盛京举办宗室、觉罗学,吸收爱新觉罗氏子弟入学就读。戊戌政变后改称皇学(直至解放初,附近街道仍叫皇学胡同)。校址位于沈河区小南大街路西(今沈阳市第八中学校址),当时学校附近人烟稀少,树木成荫,校园甚为宽阔。后陆续建有商号、住宅,校园逐渐缩小,并被包围于各种建筑物之中。初建有宗室大厅、觉罗大厅,系旧式之宽大瓦房,为学生读书之场所。在光绪间年,又续建教学楼、宿舍楼三栋,均系砖木结构二层楼房,设有青砖为面并饰以红砖花纹的外走廊的瓦顶建筑,颇为清雅秀丽。这也是东北地区最早的二层建筑。维城校名之由来,据目前可考,因校内藏有康熙御笔“天潢维城”匾额一块,取其“维城”二字而得名。盛京改为奉天后,维城也就冠以奉天维城学校。在辛亥革命后,该校于民国初年停办,校舍为师范学校所用。
(二)
“九·一八”事变后,日本帝国主义侵占我东北,并建立伪满洲国政权,扶植爱新觉罗·溥仪“执政”,继而于1934年3月1日又改为傀儡皇帝。与此同时,一些爱新觉罗氏的遗老、军阀被委以要职,如宝熙、熙洽、吉兴等。在这一历史背景下,由族人发起,由溥仪以个人名义捐款(不是国库拨款)及董事们集资,于1934年8月14日,
在原皇学旧址成立奉天维城学校。
建校伊始,溥仪“御笔敕语”如下:
“胄子之教,始自虞廷。世变日新,教育益重,尔等皆世族之裔,务其奋勉向学,以蓄国家将来任使之材,朕有厚望焉。康德元年八月十四日”。
学校没有董事会,组成人员如下。董事长:宝熙、吉兴、熙洽、溥杰;董事:熙清、文启、文焕、玉德、升福、伊文、斌宣、莫得利、杜新岩、玉丕之、肇丕之,广礼、金松桥、金铭世、文礼、荣凯、景禄、恒顺、多玉和庆厚等。
学校设校长一人,始终由庆厚担任。机构极简,在校长领导下,设教务主任一人(教师兼)、训育主任一人(教师兼)、事务主任一人、舍监一人,教师十六七人。
奉天维城学校校长庆厚
在伪满的中等教育体制中,有公立与私立之分。维城既不是公立而又有别于私立,它在伪满政府登记为“财团法人”--奉天维城学校。虽属“私立”范畴,但享有公立学校之待遇(当时如私立沈阳国高、同文国高、兴亚国高等毕业生,不得报考建国大学等大学,而维城则可以报考。此种类型学校只有维城与南满中学堂)。可谓一种“特殊类型”的学校。
伪满时期维城学校的性质,与清代宫廷所办门的皇学迥然不同,系由溥仪等捐款所办的一所爱新觉罗氏子弟中学。
维城学校按当时的学制,在成立初期仍沿袭原中国学制,分初中、高中各三年。1934年成立时,即招三个年级的学生,分别为初中三年级(中一班)、初中二年级(中二班)、初中一年级(中三班)。
1937年,继续招收初中一年级(中四班)。还招收小学六年级一个补习班(补四班)。1938年,伪满教育改制,将中学改为国民高等学校,学制为四年,维城学校则改为奉天维城国民高等学校。这时除中一、二班已毕业,将高中一年级(中三班)改为国高四年级,初中二年级(中四班)改为国高二年级,初中二年级(补四班)改为国高一年级。与此同时,各国民高等学校均分科进行职业教育,各县城的国高多系农科,城市的国高多系商科,工科较少,而维城国高为土木工科。直至1944年,日本帝国主义为迫使维城逐步改变民族子弟学校性质,不允许溥仪及董事们继续捐款,学校经费无来源,只得除仍优先招收爱新觉罗氏弟子外,还扩大招收其他民族子弟二个班及少数插班生,以增加经费来源,维持办学。1945年初,日寇推行“教育一体化”,强行将奉天维城国高与南邻奉天大同学院(日本人田中办的私立学校)合并,成为省立奉天第十二国民高等学校,至此维城学校宣告结束。
维城学校从1934年至1945年初,共招收十一期学生,约二百七十余人。
(三)
维城学校在当时沈阳各公、私立中学中,是师资水平较高、仪器设备较好的一所中学。
该校所聘教师基本上都是各大学毕业生,如理化教师肇玉俊、数学教师王凤超(东北大学毕业生)、数学教师陈XX(北师大数学系毕业)、英文教师郑冷涛(北平大学英语系毕业)、史地教师博问(吉林师大毕业生)、土木教师班显信(奉天工大毕业)……。这些教师业务水平高,教学经验丰富,教学效果好。如肇玉俊当时在青年会补习学校教代数,颇受学生欢迎,在市内享有盛名,听课时有些学生不得不坐在窗台上或站着听,被誉为“肇代数”。
学校设备,由于建校初期经费充裕,专程派人从日本购进理化实验设备。其中有可供博物课实习用的矿物、动物、植物标本;有可供中学物理演示实验用的光学、声学、热学、电学……设备;有可供化学实验用的仪器及药品。这些实验设备不仅当时私立学校没有,就是一般公立学校也难以与之相比。改国高后为土木工科,又购进日本或德国制的平板仪,水准线及经纬仪等新式测量仪器多套。在测量实习时,可四五人一组实习,图书室还有一定数量的教学参考书。
维城学校的教学条件更为优越,全校共四个班,每个年级只一个班,在校生最多时达百余人。校舍有二层建筑四栋,还有不少一层的瓦房。各班均有固定教室,还有理化实验室、音乐教室、仪器室、游艺室、洗澡间等。还有供全校集会用的礼堂,礼堂楼上为宽敞的教师备课室。1942年新生入学后,要求全部住宿,共有宿舍六个每室二十人左右。校园内操场可供打篮、排、网球之用,还特在小南边门里路东购置一处更大的运动场(26,000余平方米),不仅有足球场、四百米跑道的场地,还有篮球场地等设施。
维城学校的教学,虽基本上按伪满文教部颁布的中学课程设置设课,但由于并非公立学校,所以课程设置有较大灵活性。在前期(中学)曾设有古文、论语、孝经等课,而后期(国高)因系土木工科,除设有制图、测量、土木工作法、建筑工学、道路工学等课外,为了学习土木工科的需要,还学三角、几何等课(当时国高一般不学);特别是后期所有国高均学日语,不设英语,但维城却仍学英语。在各门课程的讲授中,有些教师不用部定的教科书,而用自编讲义或让学生记笔记,有的由于部定教科书质量低下,而另选教材或参考书(如代数)。所以,维城学校的教学质量不仅高于私立学校,而且也较一般公立学国高为好,每年考入大学(建大、师大、医大、军官学校)者有二三名。升学率较高(因为当时大学招生少,多数国高无考入大学的,而维城每年只毕业二三十名学生)。正因如此,往往有个别汉族学生在报考维城时伪报族属(42年新生中就有两名)。
学校对体育活动也颇重视,由于体育设施条件较好,前期校长亲自抓,许多学生爱好球类。足球队曾在市内比赛中夺得冠军,当时的《盛京时报》上曾有“小博问(维城队员)一脚定输赢”的报导。玉柱、玉奎亦曾获市网球冠军。再如全市国高运动会上,维城学生人数虽少,但组成的长途行军队(从东陵旧站到今人民体育场集体越野赛跑)亦曾名列前茅。在校内除体育课外还经常组织各种球类比赛。
维城毕业生,除少数考入大学,其余的人在当时谋职较易。1936年曾从中一级里动员几名年令较大者到宫内府当护军,以后日本人再不准维城学生进宫,均在社会上自谋职业。因在校系学土木工程,毕业后多从事土木建筑技术工作,亦有在其他各行业或机关学校任职的。维城校友,由于在学校学习基础较好,有的升入大学深造,有的在实践中锻炼提高,解放后在我国社会主义四化建设中,他们在党政、文化教育、工业、医疗、商业、运输各条战线上,担任着高级技术工作或领导职务,并做出了应有的贡献,他们多数分布在东北各地。
(四)
维城正是因为是一所“特殊类型”的学校,所以学校大权始终未被日本人掌握,(当时公立学校校长或副校长皆为日本人,掌握学校实权),维城校长爱新觉罗庆厚,在前期还勤于校务,凡事必亲自过问,并带领学生出操训练。后期很少到校视事,校务多由台湾同胞何金生主持,这在伪满时期是少有的。教员中亦无日本人只有在何金生不在时,短期内曾有日本人任日语教师。教员中多系不愿日本人统辖下的政府机关或单位中任职,才来维城任教的,如肇玉俊虽有些公立学校聘请,他坚决不从,还有国文教员李殿堂(清代举人)竟辞去伪国务院官职,而来维城任教,类此情况不一而足。特别由于维城不仅无日本人控制,聘人又不受伪政府限制,加之更有“皇学”的“护符”,所以,一些有志于反满抗日之士,亦愿来维城任职,如1944年春,由教师班显信介绍到维城做堂役的小王(因以往的堂役多无文化的老头,而该人年轻又有较高文化素养,故称其为小王),系从关内派遣到沈的共产党地下工作者,来校工作数月后,被城内警察署特务逮捕,之后班显信则将辞职书压在教务主任办公桌玻璃板下,不告而辞。班在校任教时,一次率学生去“忠灵塔”参加祭典时,维持秩序的警察问:“为什么迟到了”?班老师素性把校旗扯下装进大衣口袋中,率学生退场;后虽被劝阻回来,又故意将校旗倒绑在旗竿上。另一次班老师率学生去南塔楂树,中午休息时,向部分学生讲述热河的八路军英勇袭击日军的战斗情景。后期还有一位教师叫陈涤非,也是我党地下工作者,他极力抵制奴化教育,反对搞“阶级服从”,深受学生爱戴。因当时日本宪兵搜捕某国高学生,陈老师很关怀地向学生讲:“你们要听我的话,把那些可能被人家抓住把柄的东西丢掉,宪兵队来人我对付他们!”“八·一五”后,他曾担任苏联红军城防司令部顾问和沈阳中苏友协负责人等职务,并带领部分学生参加革命工作。其中有的在解放战争中壮烈牺牲,有的为革命事业做出了一定的贡献。在维城还有国民党的地下工作者,如土木教师许承模,险些被日本人逮捕。还有史地教师爱新觉罗博问,被日本人逮捕入狱,备受折磨,险些丧生,直至日本帝国主义投降才出狱。有一次他在讲授日本史时,当讲到“天照大神”时,在讲台上说“天照大神不是人”,并围绕教室边走边说“不是人”,学生们都极为震惊,而当他重回到讲台时才说:“是神”,所以,维城学校虽然被人们称之为“皇学”,但由于有正直、爱国、进步教师的教育和影响,她的学生反而出现了不少不满敌伪统治,有一定的中华民族气节的青年。
维城学校的学生,除最后两期招各族子弟外,前九期只招收爱新觉罗氏子弟及少数蒙古王公子弟,入学时虽经考试,但无论考试成绩高低基本都被录取。学生来自东北各地,以辽宁为多。前几期招有少数女生,后来均为男生学生。有些是比较富裕家庭或官宦的子女,但多数系中层社会家庭的子女(一般公务人员或农村的中农)。在建校初期,经费充裕时,曾有奖学金制度,用以鼓励学生努力学习(80分以上为一等,75分以上为二等).学生后期则基本上与其他学校一样,开学初学生只交学杂费、书籍费,伙食费(以1942年为例,半年要交伪满币100元,期末有结余时退回),不负担教学行政费用(如教师工资、修建费等)。在学习生活中,因均系爱新觉罗氏同族子弟,同学间比较和睦、团结,年纪大的主动关心年纪小的同学。当时极力推行“阶级服从”,下级生路遇上级生要举行手敬礼、上级生可以随意打骂下级生等,但在维城并未严格执行。学校的学习纪律、生活秩序较好。虽当时校际之间打架成风,而维城从不参与。1942年曾发生一次罢日语课事件,因当时国高二年级不满日语教师,一举罢课,时值“大东亚圣战”,罢工罢课是犯法的,特别又是罢日语课,事态严重,学校深恐日本宪兵追查,只好采取校内严加处理的办法,将为首者玉勤开除校籍,在礼堂当众用戒尺打该班每人手心两下,并向日语教师认错。
由于维城系爱新觉罗子弟学校,在学校生活中亦稍有特殊之处。其一,因均系同族,故在校学生均不冠姓,只以名相称(学生证、点名簿均不冠性),如遇二人名字相同时才冠姓以示区分。其二,要求学生在路经故宫太庙时或去东陵、北陵时,必须鞠躬致敬,在看“谱书”时,必先洗手、鞠躬后,方可查阅。其三,同学之间绝不允许用污秽的语言辱骂祖宗。其四,在校内开展活动或游戏,除按班级外,有时以“辈”字划分,当时在校学生中有:载、溥、毓、恒、启、涛、恺七辈,而以毓字辈为多,约占半数,故常以毓字辈为一方,其他各辈为另一方。最后,由于维城既为“皇学”在学生佩带之帽徽、校徽上有某些“皇室”的象征,如帽徽系椭园形,中间有维城二字,两侧为麦穗,上方为“国花”高粮花;校徽为圆形、外周呈同心圆,分别 为红、蓝、白、黑色,中心为黄色,城墙垛口状环中一个“维”字,钮扣是城墙垛口状环中有“维”字。此外还有校歌,歌词为“维城、维城,王道的先锋,道德与仁义,建国真精神,我五大洲种族,职业虽各异,人格皆平等;世界文野,吾辈皆有责任。要博爱,要息争,阐扬天赋的本性;合群策,合群力,共谋人类的和平”。学校生活反映民族特点的大致是这些。由于时代的变化,某些特点也随着逐渐淡薄了。
(五)
从上述创办维城学校过程,大致可见:
1 伪满时期举办维城学校,由溥仪为首的满族上层出钱办学,其主观上当然具有对满族子弟施以“恩惠”,以拢络满族群众的“民心”,并为其培养“国家将来任使之材”。但在客观上却为满族子弟创造一个就学机会,为我们中华民族培育了一些有用之材。
2 尽管伪满当局对青年学生施以严格的奴化教育,但由于当时维城学校的教师中,有些是具有革命的、进步的、爱国的思想,而学生又是经常直接接受教师的教诲与影响,所以在这所“皇学”中,受奴化教育却较少,反而接受了一些进步的启蒙教育。
3 由于爱新觉罗氏子弟能升入中学者较少,凡参加入学考试者均可录取。故学生水平参差不齐。但因所聘教师质量较高,教学热心负责,为此,学生在校期间提高较快,学习质量较好,升学率较高,就业后一般都能胜任工作。
4 维城学校既然是一所满族子弟学校,当时虽然在办学原则上与一般学校是一致的,共性是基本的,但在学校内部的教学上、生活上,还保持有如上述的一些民族特点。
由于维城学校的历史档案、文字资料至今保存极少,又因老一辈知情人士(如校长、教师)均已辞世,本文只是由当年在维城就读少数校友回忆所及加以整理,而且我们对办学详情知之甚寡。故此资料难免有挂一漏万和谬误之处,望知情者读后补充与订正,实为至盼!
于一九八三年八月,沈河区政协邀请原维城学校校友,座谈维城学校校史。出席者有肇玉峰、肇玉平、肇科夫、肇恒毅、毓伦、肇溥成等二十多人。
为本文提供资料者:肇审忠、肇玉栋、承丕、佐海峰、毓保、肇振洲。
匿名用户
宗谱网会员
宗谱网会员
边溥哲
匿名用户
匿名用户
匿名用户
匿名用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