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
一溜四辆大马车行驶在小西边门的官道上。每辆马车由三匹枣红大马拉着，马车走的很快，每匹马都是新挂的铁掌，走在官道的青石板上，发出清脆的响声，有时甚至还迸出火星子来。
恩佐臣，这是亨禄三爷大儿子留格新改的官号，自打亨喜二爷去世后，依据亨喜生前的交待，他把自己的财产，包括田产、房子、古玩店都交给三弟，就是亨禄三爷，嘱其照顾好恩玉，培养他长大成人。这些钱财足够儿子吃饭的了。亨禄说：“二哥你放心吧，从现在起，恩玉就是我的儿子，只要我有一口吃的，就有恩玉吃的，决不让恩玉少吃半口，还要让他上学，学点东西。”亨喜当然是非常放心的。亨禄家里还有一个老小，叫恩华，他们一块儿上学，一块儿玩耍。亨禄因为田产，房契的事，到处奔走过户，有的还变卖，作价处理，所收的银票都以恩玉的名字存了起来。
亨喜古玩铺掌柜的老冯也告老回到沈阳东边的杨官屯老家，儿子冯保跟着恩佐臣在戏班子里帮忙。黄妈得到了二十多亩地的田产，回到沈阳西北边的养马场老家。亨䘵忙活了大半年，准备开春后让恩玉上学去。
没想到，许是忙活累了的缘故，亨禄也开始得病卧床，他跟儿子恩佐臣，也就是留格说：“你整天东跑西颠地，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，家里的事一点也不管，眼瞅着我们的收入越来越少，家中的事你一点也不上心，如果再不增加什么进项，拿什么养活一家老小啊。现在我又染病在身，浑身没劲，你说该怎么办呢？”
恩佐臣回答说：“种地我不会，干别的也没兴趣，我现在正在搭建一个戏班子准备要到外边闯一闯，家里留一、两个人伺候您，咱们的存银也够吃饭，维持一阵子的。”
亨禄说：“看你也是不爱干活的样子，你学了好几年蹦蹦戏什么的，不知水平怎么样，只要你愿意干，我不拦着，反正到时候我两眼一闭，两腿一蹬，啥都看不见，也用不着操心了，倒是利索。”
恩佐臣知道父亲这是气话，关键是他老人家并不保守，一直支持他，让他有点营生干。原先家里有些积蓄，是母亲从娘家带来的，父亲还经营着房产和田地，在中街的几家鞋店绸缎庄中还有股份，收入是没问题的。留格经过半年多的张罗，找了七八个半大小子，让一个老戏班的师傅带着，排了好几出蹦蹦（二人转），还有莲花落子、一些说笑逗哏的段子、杂耍什么的。在周边大集上也试着演了几次，反映还不错，这回要准备大干一场。
恩佐臣今年二十三岁，高个头，白净面皮，说话声音尖细柔和，有他父亲的性格，对待朋友往往是倾囊相助，人缘不错，就是不爱干活，愿意钻书本，喜欢社会上的新鲜事物。为了在社会上活动方便，恩佐臣索性连名字都改了，现在的大号叫恩佐臣，不再叫留格，仍然是溥字辈的，已经报到宗人府修改了户籍。留格出生的比较早，年龄在父亲哥仨的孩子中是最大的，所以在溥字辈中，都管他叫大哥，周边的亲朋好友小字辈的，都叫他恩大爷儿，现在戏班子里的人就这样叫他的。
七岁的孤儿恩玉坐在马车上摆弄着一对白色的瓷狮子，一声不响。偶尔看看路边的景色。这对儿瓷狮子早先是在父亲的书房里看到的，非常喜欢，父亲就给了他，不料现在却成纪念物。
三叔亨禄对他不错，处处关照他，吃穿用度，甚至比他自己儿子还好。恩玉已经在这住了半年多日子，已经到了进学念书的岁数。没想到三叔一病不起，再想关心他也没了力气。他哥哥也就是现在的恩佐臣对他也不错，一有时间就领着他四处走动，就像父亲亨禄那样。
现在恩佐臣办戏班子，没有时间陪他玩，恩玉不知道怎么办好，整天在院子里看戏班子排戏。有时自己也学着哼哼两句。现在三叔得病，大哥要出去演出，听说恩华也张罗要去，现在家中除了佣人已经没其他亲人，见状恩玉也想去，所以，恩玉跟恩佐臣大哥说出自己的想法，恩佐臣略为思忖一下说：“我倒是愿意带你去的，不知父亲是怎么想的，还得征求一下他老人家的意见，”父亲说：“那愿意去就都去吧，现在老家这边已经没有什么人啦，他俩正是进学的时候，也没人照顾，那就跟着去吧，到那边能念书，就继续念书，家中这边有佣人照顾自己，估计不会有什么大事的。那就这样定了，都走吧。广宁那边有一门亲戚，从先祖效忠义那算起，我们是一个支儿的，那边的亲戚你得管他叫大爷，名字叫亨顺，他只有一个女儿叫恩宁儿，已经出嫁，嫁到广宁城里陈家。你亨顺大爷现在开办北宁戏园子，你去碰碰运气吧，看看能整出个什么人模狗样的来。我这有封信，你去交给你大爷，估计能接纳你。俗话说，师傅领进门，修行在个人，能不能拿得出手，就靠你自己了。我不过替你引见引见，别的也帮不上什么忙。如果不行的话，就再回来，沈阳还是能装得下你的。”
“看你老说的啥话呀，我要是出去了，就一定得混出个人样来，不能给祖宗丢脸。我走后会经常写信的，有时也能派人回来看看您。”恩佐臣有些着急了说。
听恩佐臣说完，亨禄挥挥胳膊让他去吧，但显得没有力气。
恩佐臣很高兴父亲的决定，但也有些感伤，他有点不忍心自己走了将父亲留存家中，但是又想出去闯闯，于是一狠心，离开了父亲的房间走了出去。开始张罗着带戏班子出去的事。听说广宁有一个本家亲戚，很有势力，那边的蹦蹦戏也很红火，自己决心已经定，就去广宁城，先在那混一混再说。决定在去的路上，边走边演出。
恩佐臣的戏班子一溜四辆马车，向广宁方向进发了。前二辆马车拉着一些简单的道具，一辆车上拉着六、七个人，最后一辆车带着车棚子，里边坐着恩佐臣的媳妇胡氏、弟弟恩华、恩玉，还有两个干活的小丫头。
此时车队行驶在小西关的大街上，然后是小西边门，过了十间房继续往西走，再往北拐一下，路过皇寺、北张家园子、前金家洼子。继续往西就是丁线屯，然后拐向正北过大转湾桥，上了黄土岗子，一直往西走。这条道就是大御路，以前的康熙、乾隆、嘉庆、道光等皇上回盛京祭祖走的就是这条路。现在从盛京去往北京的车马商队，走的仍然是这条路。
过永安桥，再走兴隆店，向西北走渡过辽河，到对面的巨流河镇。戏班子在洪家大车店住下。洪家大车店旁边有座关帝庙，庙旁边有一座戏台子，恩佐臣一看不错可以演出，就问大车店掌柜的，晚上在这台子上演出是否能行啊，掌柜的说：“行啊，现在正是铲地的时候，没有戏班子来，你们来了正好哇，好好演几场，让咱这旮瘩热闹热闹。”
晚上，洪家掌柜的弄了几盏气灯，在戏台子上演一场。还真行啊，看戏的来了不少人，台下黑压压的一片。小得子报幕，开场戏是《小拜年》，小得子演生角，小刀螂人长得瘦扮旦角。俩人扮成小夫妻，回家拜年，女：“正月里来是新年儿呀啊”，男：“大年初一头一天呀啊”，女：“家家团圆会呀啊”，男：“少地给老地拜年呀啊”，女：“也不论那男和女呀诶呦呦呦呦呦诶呦呦啊”，男：“都把新衣服穿呀诶呦呦呦呦，都把那个新衣服穿呐诶呀啊……，”那嗓音宏亮气长，身体扭动，那就是一个浪，台下边叫好，“好”，“好”，“好”，喊声一片，银元噼里啪啦地往台上扔。小牛子又唱个小曲《宋老三》：“提起了宋老三，两口子卖大烟，一辈子无有儿，生了个女婵娟呐。小妞哎，年长一十六啊，取了个乳名儿叫大莲，大莲俊俏好容颜。此鲜花无人采，琵琶断弦无人弹呐。奴家好比貂蝉思吕布，又好比这阎婆惜坐楼想张三……”唱毕，台下一片叫好声。
小得子和小刀螂又演了一出蹦蹦戏《马前泼水》、《探病》、《双锁山》片段也是叫好声不断，那九腔十八调，七十二咳咳，真是嗓音宏亮，字正腔圆，赢得了阵阵叫好声。后来底下有人喊，唱一个《十八摸》，吓得大姑娘小媳妇都跑了。没办法，只好收场。这样又接连演了好几天，效果不错。但是听洪掌柜说胡子也要过来看戏，胡子对于俊俏的小媳妇是不会放过的，说不上还要抢夺财物，让恩佐臣见好就收吧。恩佐臣谢过洪掌柜的，准备明天就走。第二天起个大早，带领大家离开了巨流河镇。
下一步，戏班子是在黑山县、中安堡演出，最后是广宁。
六月的天气是北方最好的时候，天气不冷不热。从巨流河出来向西南方向一直走下去。大道两边的庄稼已经长到半人多高，一望无际。最远处是大片的洼地，一片片沼泽，越往西走，沼泽越多，有些地方的大水已经没过大道。只见水气漫漫，芦苇遍布。人烟稀少。当年老罕王修的御道叫雨水泡坏好多处，自从嘉庆帝东巡后，已经多年没有修整，现在的大道勉强可通行。
（未完待续）
撰稿：肇洪斌/恆
爱新觉罗宗谱网
2025年12月28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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