隆洪澍 口述
肇恒昌 整理
一九三四年八月,我十六岁,小学六年毕业了。族兄毓俊告诉我,奉天成立了满族中学,你去那儿念书吧!听后我很高兴,第二天便去学校报名。传达室的老师问了我一些家族支派等事,我一一向他回答:“我叫隆洪澍,满族人,本姓爱新觉罗,宗室,是塔王(指太祖努尔哈赤第六子塔拜)的后裔。是‘毓’字辈的,住在东陵北的满堂村。”那个老师听了后,知道学校教师毓俊是我族兄,当场就录取了我,我便成了这所学校的首批学生。
学校九月份开学,有一百多名学生,十多名教职员工,共三个班,两个年级,补习班算小学六年级,专为学历达不到六年水平而设置的,还有中一中二两个班,是初中一年级,我在中一班读书。
开学典礼很隆重,不仅有很多来宾,伪满的皇帝溥仪还派“钦差大臣”为学校送来了“诏书”。“诏书”的具体词句我忘了,大意是勉励学生努力学习。来宾们致了贺词,校长爱新觉罗庆厚讲了话,同学们一阵阵地鼓掌。典礼完毕,全体师生,来宾及钦差大臣合影留念。可惜这张照片在“文革”中毁于一炬。
以后我才知道,这所满族中学是庆厚奔走于沈阳长春之间,求得溥仪和当时吉林省伪省长熙洽(满族人,爱新觉罗氏,宗室)支持并出钱兴办的。取名维城学校。这可能是延续清朝时的维城学校名字。(清时在此设有皇学,共两所,宗室一、觉罗一,后因兵事停办,光绪三十一年(1905年)九月十六日办为官立维城两等小学堂,共四个班,全为皇族子弟,供给颇优,民国元年改为筹边学校,民国四年改为省立第四学中学。)熙洽任办学董事委员会董事长,还有一些满族上层名流任董事。校址在沈阳小南街,即是老维城学校校址。
这所学校的老师大都是很有名望的知识分子,其中有满清时期老维城学校的老教师关恩波,他教我时已经七十多岁了,在老维城学校时,他教过我的父亲。有满清时期的秀才张省三老师,他也六十多岁了,都教国文课。当时的国文课主要讲《古文观止》中的文章。有从山东青岛请来的薛通五老师,教我们英语课,日本的女老师洼田富江教我们日语课……。
在学校中,校长庆厚,训育主任肇毓杰(女)是满族人,还有国文教师关恩波,数学教师肇德尊,物理化学教师肇毓俊等,以及学校的勤杂人员几乎也都是满族人。
这个学校的一百多名学生里,以沈阳市区住的居多;也有外地的,如新宾上夹河的溥政,辽中满都户的毓言,冷子堡的荣尊,辽阳黄泥洼的宜禄等等,还有少量的长春等地的学生。 学生之间称呼不冠姓, 只叫名儿,如:溥X、毓X、恒X、启X等。主要原因是这些人尽管所用汉姓氏不同,但都姓一个满姓氏--爱新觉罗,而且不是宗室就是觉罗,因而外边人称这所满族学校为贵族学校。学生全部住校,食宿公费。
学校有校长,教务主任,训育主任、事务主任、传达室教师及各科教师等十余名教职员工。各班没有班主任老师,学生们有事都去找训育主任解决。
学校作息时间安排得很紧,无论冬夏,早四点半起床,十五分钟穿好衣服,叠好被得,到操场集合。先向东方遙拜日本天皇,再向北方遙拜伪满皇帝溥仪,五点钟到操场跑两图(操场在小南门里,约一里来路)。五点半钟回校到盟漱室洗漱。六点钟上早自习,七点吃早饭。每日三餐,都是站队进餐厅,每人有固定位置,每桌六人。站队时校长是排头,和学生同时就餐。八点钟上课,每天七节课,上午四节,下午三节。学科和其他中学没什么两样,只是我们每周英语五节课,日语六节,较别的学校多些。体育课较特殊,是校长庆厚给我们上,不学其他中学上的体操,而是军训课,排队站列,这可能和庆厚是行伍出身有关。也可能是满族皇学的传统,讲求军事战法。老师也住校,早晚自习可以辅导。
校舍主要有三幢两层楼房:一幢是男学生宿舍(楼上),楼下是传达室,教师宿舍和仓库;一幢是教学楼;第三幢楼上是教员室,楼下是礼堂。共约六十余间。礼堂楼可能是后建的,那两幢象是老维城学校留下的。教师家属宿舍,女学生宿舍及餐厅厨房都是高大的砖瓦平房,也有五、六十间。篮球场、排球场、网球场均设在学校院内,足球场设在小南边门里的学校操场处。
爱新觉罗氏家族很重礼节,辈分界限分明,晚辈即使比长辈年长,也要按辈份称谓。可在这个学校就不好办了,因为这是学校,不是家庭,只能互称名字。在这一百多名十五,六岁的学生中,有六辈人的辈份。最大的是“载”字辈,如国良,溥仪还得管他叫叔叔,校长是庆厚、训育主任毓杰、教师毓俊等还得叫他爷爷呢!其次是“溥”字辈,如荣尊,和溥仪同辈。再次是“毓”字辈,如毓善,再次是“恒”字辈,如恒源,再次是“启”字辈,如启先,最小的是“涛”字辈,如涛源。学校规定:在学校不能称叔侄,可直呼名字;尽管学生辈份比老师大,见到老师也一律要行礼,表示对老师尊敬。同学之间没有骂架的,偶尔两个学生发怒,你一拳我一脚,打完就跑。故有“打架不骂架之说”,因为他们都知道,骂是骂自己,一个宗族,一个祖宗。
每有运动会或其他集会庆祝时,维城学校的学生身着统一服装,佩带着独具特色的校徽,排着整齐的队伍,迈着雄壮有力的步伐犹如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,经常博得其他学校的好评。
学校开学头半年食宿全是公费,第二学期改变了:学习成绩达到八十分的公费;七十五分的公私各半费;七十五分以下的自费,用这种的方法激励学生好好学习。实际上改成奖学金制。
有一件事至今记忆犹新,一九三四年秋天,我们学校组织全体师生去北陵祭祖(皇太极墓),六十多岁的司仪高喊了一声:“三克拉”,这是满语,我们虽是满族学校,但却不学满语,学生不懂,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。老师翻译过来原来是让我们瞌头。我们全体师生对太宗皇太极墓行了三拜九叩礼。
可能是一九三六年春季,溥仪宫内府增加近卫队人员,大臣们来学校把年龄较大的志鹏(高坎镇晓仁镜村)振环(满堂满族乡二道村)荣尊(辽中县冷子堡乡)等十余人挑选去长春补充了近卫队。
一九三七年,当时的伪教育部发布命令,将原初、高中二部六年制合为一部四年制,命名为“国民高等学校”简称“国高”。维城学校为适应这一形式,于当年暑假没有放假而突击了一个月,学完了一年应学的主要学科。学生们得到了“国高”毕业证书,就算毕业了。当时有报考医大的如承吉、丕烈、佩兰等,有考上工科学院的如惠臣,有的则直接参加社会工作了。
当我们毕业时,学校印发了同学录,同学录从校长开始,校长后面教职员工,每人都印有二寸照片,凡是宗室觉罗的教职工还都印载了支派辈行。最后是学生,分班级按辈行往下排列,学生是一寸照片,每人发一本留做纪念。
当时学校初建(确切地说是恢复),学生较少,因为满族分散各地,有些人可能不知道有这样的学校。后几年学生逐年增多,校长庆厚为使学生学到专业知识,在所学课程上增加了土木建筑的专业内容。这是我没有赶上的。毕业后,我到长春大同报社工作了二年,以后回到家乡教书。
回忆我离校到现在有五十多年了,可惜一次也没去母校看过,可谓遗憾之极,悔之晚矣。前几个月在电视新闻中得知:老校长庆厚(和我同是“毓”字辈的,比我长十余岁)已做古,辽宁博物馆将“文革”中红卫兵从他家搜去碑帖字画等送还给他家,是他女儿恒贤代收的,后恒贤又把这些文物捐赠给了辽宁博物馆。广播中称庆厚为教育家,这又勾起了我对维城学校,以及维城学校的老师及同学们的回忆,真是感慨万千哪!
我己进古稀之年,叙此往事,旨在加强民族团结,振奋民族精神,同心同德共建四化大业,决不能让学生每天向东方遥拜的历史重演了
(编者按:此文章发表在沈阳市东陵区文史资料1989年[第五辑]上,整理人肇恒昌先生时任东陵区政协常委、委员)
隆洪澍的围城学校学生名录资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