肇洪斌/文
巨流河
最近网传台湾教授齐邦媛小说《巨流河》引起热捧,引起我对于巨流河的兴趣。然而家乡的巨流河我只知其名,却未睹其芳容,深以为憾。
我知道巨流河的名字,是从我了解清代的“大御路”开始的。从《清帝东巡》(王佩环主编)一书我了解到,从康熙皇帝开始,到乾隆、嘉庆,道光皇帝,先后有四位皇帝,前后158年间,共十次,进行东巡,回乡祭祖,而东巡所行走的路线就是大御路。
四百多年前,沈阳到北京是没有道路可直接通行的,因为沈阳以西全是沼泽泥潭,以大辽河为主,还有柳河、绕阳河、浦河等大小河流向西南方向流淌,所过地段河滩遍布,沼泽连片,蒿草没人,烟瘴茫茫,根本无法通行。如果需要入关的话,则需要从辽阳、海城等地绕行而去,或者从彰武、阜新、义县、锦州绕行。这样不管是向南,还是向北走,都会多走将近200公里的路程,交通十分不便。
大御路的修建是从努尔哈赤开始的。当时努尔哈赤刚刚占领沈阳,下一步计划就是向关内发展,与明朝作战,争夺天下。但是沈阳西边的大片沼泽是阻挡行军的最大障碍。因此努尔哈赤下令修筑沈阳至辽河的道路,于是数万旗丁在沼泽地上铺垫碎石沙土,叠成一条高高的通道,是谓叠道,“叠道宽三丈,长一百二十里”(引自《扈从东辽目录》)。这条叠道一直修到了辽河边上,当时因条件所限,只能搭建浮桥通向对岸,在对岸的巨流河村建立驿站,即巨流河驿站。这条叠道就是大御路的雏形。在皇太极时代,叠道得到进一步修建,后来修到了锦州,再后来又修到了北京,成为皇帝东巡,官员上任、传递公文、运送货物的重要通道,谓之大御路。
我们可以这样描述一下大御路的路线,如果以沈阳为起点,以北京为终点,大御路的大体走向是这样的:以小西门为起点,出城之后向西,经过小西路-市府大路-华山路-大转弯桥-永安桥-巨流河-新民市红旗堡-黑山县二道乡……北京通州-北京市。
世事沧桑,经过四百多年的历史巨变,城市的扩建,那么,到现在这条古代的大御路是否还在,或者还能存在多少呢?经过几年的探索,从小西门到永安桥的这段路,还是依稀存在的,甚至大御路两边的古迹还尚有留存。从小西门开始往西走,有太清宫、再往西是回回营、黄寺、沙子沟、塔湾等,再往西走向北拐,上坡,然后是大转弯桥,继续往西是永安桥。永安桥是大御路的重要古迹留存,再往西走,还有四十公里,到达辽河岸边,辽河在此处被为巨流河,现在此地尚有巨流河村存在。
根据地势情况,大御路通过巨流河后,突然向西南折去,现代公路102国道基本上就是在古道的基础上修建的。而我们要探寻的主要是从永安桥到巨流河古渡口的这一段大御路。
清明节假日,初春的上午,我开启了探寻之旅。穿过繁华的市区,来到永安桥。这座古桥静静地卧在干涸的河床之上,保存完好,桥上的石狮、云龙等饰物,造型精美,雕刻细致,体现了当年之工匠精神。此桥当年是通往浦河的重要桥梁,始造于皇太极时代,是大御路上的重要文物之一。为了保护文物,文物部门安装了护栏,在石桥的两边开通公路绕行。
2019年经国务院批准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盛京永安桥(位于沈阳市于洪区)
离开永安桥,继续往西行,过兰屯、东甸子,往北拐至古城子,此皆为古御道无疑。再过十里河桥,拐向仅容两个车道的狭窄路段,此路高出地面二、三米,沿一条浅滩向前延伸。浅滩里面时而有水,柳林掩映,小草泛绿,喜鹊上下翻飞其间。阳光下,柳林静谧幽深,树枝黝黑,扭曲有致,浅黄而又泛绿的小草,加上不时闪现的鲜亮水滩,恰似一幅恬淡的春柳河滩图。叫人好不留连。
越往前行,树木越密,树木的种类也多了起来,鸟雀也更加多了,高高的车道在古树怪柯之间穿行,直觉就是当年的叠路,也就是大御路。约行十公里,到达老边村。由老边村通向兴隆镇,东营子、长山子。道路两边,杨林参天,大道笔直,直通304国道丹霍公路。走上304国道,即到了巨流河大桥。
静静的巨流河
我伫立在巨流河古渡傍,公路上车流滚滚,远处还能望见跨过辽河的高速公路大桥,还有铁路桥。现代化的交通与辽河古渡,时空转换,交相辉映。既有穿越,也有现在时态。色彩缤纷,使人目不暇接,同时又让人浮想联翩。我们可以想象,那行进在巨流河浮桥上的千军万马,初春刚刚开河的夹着冰块的浮排。运送货物的商旅呼号,拉船纤夫们的号叫声。奉军将领郭松龄反对张作霖,在巨流河边作战的冲天烽火,一幅幅历史的画面闪现在眼前。
修建大御路主要为了皇帝们的东巡,从康熙皇帝开始,到嘉庆皇帝,他们所走的路线,就是大御路。东巡从北京到卢龙,到锦州,到北镇,到了巨流河,一路走来,无不留下了人文痕迹,特别是到了巨流河,康熙皇帝站在辽河渡口,望着波涛汹涌的大辽河,无不感到震撼,故而挥毫运笔,笔走龙蛇,留下了著名诗篇《渡句骊河》(玄烨)
诗云:
野岸春芜发,青葱一色齐。
皇舆连近远,地轴别东西。
日送霓旌影,风催骏马蹄。
山河绵带砺,回首重低迷。
巨流河是大御路的重要枢纽,无论是从北京东巡到沈阳祭祖,还是从沈阳返回京师,都要渡过巨流河,并在此驻跸。所以当时在巨流河附近建有行宫,以便皇帝休息。又设置了驿站来传递军情、公文、奏折。可以说,大御路的建成,使巨流河渡口成为繁华之地。在这里架设浮桥,通行兵丁入关打仗,也可以运送皇家东巡的各类物资。而在大辽河上,开河以后,千帆竞渡,可以转运粮草,运送木材,还可以撒网捕鱼。在巨流河渡口集散着各类商品物资,航运的盛况可见一斑。可以说,大御路的建成,缩短了通往关内的距离,繁荣了盛京乃至东北的经济,加强了满、蒙及其他民族与内地的联系,为国家的统一打下了良好的基础。而巨流河古渡,则是大御路的重要节点。
随着1907年京奉铁路的建成,运行270多年的大御路及其驿站,完成了它的使命,退出了历史舞台。但是,我们不应该忘记大御路的历史功勋,特别是从永安桥到巨流河古渡的这一段大御路,不应该让她湮没在柳林草滩之中,更不应该让其消失在村屯田野之间。
站在巨流河古渡傍,我即兴口占一绝:
清明假日探寻巨流河古渡
寻幽探胜巨流河,古渡桥边浮想多。
铁马冰排思梦远,春风翻唱句骊歌。
参考资料
①《奉天纪事》辽宁省档案局(馆)编 ,2010年4月,辽宁人民出版社
②《清帝东巡》王佩环主编,1991年8月,辽宁大学出版社
③《盛京皇宫》沈阳故宫博物院编,1987年8月,紫禁城出版社
④《沈阳之窗实用地图册》辽宁经纬测绘规划建设公司编,2013年3月,西安地图出版社
⑤《巨流河》齐邦媛著,2012年,生活、读书、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社
⑥《沈阳县志》赵恭寅修,曾有翼纂,1918年出版
⑦《珍藏沈阳》贾鸥主编, 2002年6月,沈阳出版社
(作者系沈阳师范大学教授,舒尔哈齐第十三世孙,恒字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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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年04月07日草于蒲香居